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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变态赌注 (第1/2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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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变态赌注

一山不容二虎,两位赌王不见面都分外眼红。他们做梦都会咬牙切齿地掐对方的脖子。在多次的赌战中,仇恨累积如山,报复的冲动像导火线似的,哧哧地去咬炸药包。发展到这种程度,他们感到用金钱进行较量已无法宣泄愤怒,便开始赌气、赌名、赌义节……西赌王赵之运为羞辱东赌王单印,在报纸上用黑体字赫赫表明,自己非常钦羡单印的二夫人刘芳,为她寝食难安,发誓要把她赢过来侍寝。这则声明不异于又把两人的仇恨推波助澜到决堤的程度。

说起赵之运与单印的仇恨,这要追溯到清朝末期。这时期出现了一位传奇人物,名叫裘玉堂。他是大名鼎鼎的袍哥会舵把子。说他是人物,因为袍哥会与青帮、洪门,在当时被称之为民国三大帮会,其势力让很多政要感到怵头。

据说,裘玉堂是个奇人,他不只具有杰出的管理能力,还拥有出神入化的赌术,能够做到隔墙看物。慈禧老佛爷听说有此奇人,命巡抚带他到京城打麻将,想亲自看看这位神话传说中的人物。裘玉堂在巡抚的授意下,故意把大宗财宝输给老佛爷,把老佛爷的马屁拍得非常舒服,便赏给他一款和田玉的扳指,并说,真乃我大清奇才也……玉扳指原是满族人拉弓射箭时扣弦用的工具,套在射手右手拇指保护指头,后被引申为果敢和能力的象征,再后来就变成饰品了。裘玉堂常以这款和田玉的扳指为豪,每讲到与老佛爷玩牌的情景,都会转动着那个扳指说,嗯,百年之后,我把扳指传于谁,谁就是我的接班人。谁能想到,裘玉堂看戏回公馆的路上遭到枪杀,板指从此失去下落。由于事情突然,没指定接班人,板指又不知下落,他的爱徒赵之运与单印为争袍哥会舵把子发生冲突,并扬言把成都搞得血雨腥风。

眼看着两师兄弟掐起来了,川军有位名叫谢光宁的师长出面,把他们约到桌上进行调解。赵之运与单印惊异地发现,谢师长的拇指上就戴着师父的玉扳指。他们的目光聚焦在那块空心石头上,呆得就像被点了定穴,但心里却是翻江倒海。谢光宁转动几下扳指,肥硕的眼皮帘下来,平静地说:“你们可能会奇怪,这玩意儿为何在本座手上。实话告诉你们,本座的下属抓了个特务,从他身上翻出该物。这个,本座本想归还你们袍哥会,可你们同门师兄弟打打杀杀的,如果给你们,必定是火上浇油,危及平民的安全。这样吧,本座提议,从今以后以政府路为界,东归单印称之为东赌王。之远在城西称为西赌王。你们双方可以进行赌战,谁取得最终胜利,本座就把这个扳指给谁,谁从此就是袍哥会新大哥。”

从此之后,单印与赵之运便开始赌战,赌了不下十场,每次都是惊心动魄,互有输赢,但并未决出最终胜负,以至于他们发展到用老婆下注的程度。

当单印得知赵之运要赢他的二夫人,气得就像冰天雪地里穿着背心,手里的报纸哗哗直响。他沙哑着嗓子说:“发表声明,如果他赵之运肯以全部家业作为赌注,老夫愿意让内人抛头露面见证这起胜利。”之所以这么决定,是料想赵之运不会拿全部的家业去赌个女人的,让他没想到,赵丝毫没有含糊,竟爽快地同意下来。

两位赌王在赌坛元老的见证下,在成都著名的豪胜大赌场签了赌约,落实了明细相关事项,随后在报上发布公告。

当大家发现单印用自己的二夫人刘芳跟赵之运赌,并在豪胜大赌场签约,便开始议论纷纷。把妻子或者美妾用来赌的,从古至今海了去了,但都是在赌得四壁徒空,无钱再赌的情况下采用的极端方式。单印在成都虽说不上首富,但身价也能排到成都前五位,为何同意拿自己的夫人去赌呢?大家更加疑惑的是,他赵之运为何会用全部的家业去赌个已育有两个儿子的女人呢?

这起赌博的猜测有多个版本,其中最受大家认同的是,赵之运膝下五个闺女,香火马上就要灭了,他想把刘芳赢过来帮他生儿子,因为刘芳曾替单印生下双胞胎儿子,是个能生儿子的身子骨,赢了她,赵家的香火可能还不会灭掉。

有人说,你喝米汤用筷子,人家爱用老婆赌碍你啥事了!是的,时下的成都,就算大熊猫不吃竹叶都不奇怪,喂(为)什么?可以说上到军政要员,下到平民百姓,老到白了汗毛,少到牙牙学语,都嗜赌成风。

成都的赌号大大小小的两千多家,袍哥会的场子也不下一千五百家,还有雨后春笋的势态。有句流行语叫:“家有三场赌,犹如做知府!”自古想当“官”的人就很多。一场豪赌是两个赌王间的事情,但又不仅是两个赌王的事情。成都政府要员、名门望族、各界名流、赌坛众徒、普通百姓,他们都将借着赌台的东风,满载而归。就连街上望穿双眼的盲人都会因此富起来,每天被群人围着请他预测两个赌王谁会取胜。于是,术士就闭着眼睛说瞎话,想让谁赢就让谁赢,反正谁输了我也赚钱。

两位赌王的赌战,在大家的期盼中到来,届时,豪胜大赌场门前沸腾了。镶着汉白玉扶手的石阶两侧趴了很多小轿车,像岸上晒盖的王八。门前的空场里堆满人。私窝子的经营者在人群里招呼生意,声音沙哑而有穿透力。

私窝子是指那些不受官方保护的赌号经营者,他们规模小,服务的是小商小贩,场子一般设在家里。但私窝子的赌博方式较为灵活,冬天下不下雪、走路会不会崴脚脖子,新媳妇臀部有没有痣,都可用来赌博。据说有个“私窝子”拉出怀孕的老婆对大家说,我老婆肯定生男娃。于是有些认为是女娃的就下注。最终,那女人把怀里的枕头掏出来扔掉,两人裹着钱逃跑了。

在宽大明亮的赌厅里,所有的用具都是磨砂的。这样做可以预防反光被对手看到底牌或花色。一张宽大的红木赌台摆在那儿,单印与赵之运坐于两岸显得那么渺小。赌界的元老,军政官员的代表们都坐在贵宾座上,观摩这起特别的赌战。

由于是赌王级的战局,赌场老板李文轩亲自伺候。他戴着副厚厚的眼镜,穿黑色长衫,戴灰色帽子。身材瘦弱,一副尖嘴羊脸,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没有脱掉豆皮的豆芽菜。别看其貌不扬,但他是川军师长谢光宁的小舅子。在世态动乱,群雄四起的年代,他靠拥有兵权的姐夫包揽了成都所有大型赌博活动,因此在赌坛也是个重量级的人物。

李文轩按事先约定的规则,端上两个硕大的摇筒,二十四枚骰子,分发给两位赌者。在两个人进行赌博时,最常采用的是摇骰子与港式五张牌。骰子也叫做色子,据说是三国时作七步诗的曹植发明的,自这玩意儿发明出来,“煮豆燃豆萁,豆在釜中泣。本是同根生,相煎何太急”的事情就不断发生。这首诗对于赵之运与单印这对师兄弟来说,更恰当不过了。

由于赌王的技术高超,他们用两枚骰子很难决出胜负,所以他们约定每人十二枚色子,摇完后全部叠成竖条者为胜,如双方都是竖条,骰点上面的点子多者为胜,如果再是同等多,再以边上的点子相同者最多的为胜。

头两局,两位赌王打了个平手,第三局赵之运又摇出满点,十二个骰子整齐地叠着,几个边面的点子都相同,他得意地瞅着单印,似乎感到这一筒自己是必胜了。围观的人目瞪口呆,能把十二枚骰子摇叠起来不是本事,难的是朝上的面都是六点,最难的是每个边的点子都是相同的。有人甚至开始联想,赵之运拥着单印的二房休息的情景了。

单印有压力了,他的表情显得非常凝重。他抄起竹筒,吸进十二枚骰子,在耳边把竹筒摇得重影层层,几近化没,那种沙沙响成一片,猛地扣到桌上,轻轻地提开摇筒。大家顿时都愣住了,因为单印同样也摇出赵之运的那种程度。就在单印脸上的笑容渐渐绽开时,他的骰子上面的那枚骰子掉在桌上,弹跳几下静在那里。单印大惊失色,手里的竹筒嗵地落在桌面上,噜噜地滚动着,最后落在地上,又噜噜地滚到围观者的脚前。他像抽去衣架的湿衣般堆在地上,不省人事,是被几个人抬下去的……早晨的成都醒来就是热闹的,勤奋的小商小贩满怀对生活的热爱,装着家人的幸福生活,老早便在街上摆摊,守候着希望,追求着生存的质量。这个早晨,最得意的莫过于赌王赵之运了。他率领着轿子与唢呐队,吹吹打打向单公馆奔去,要收取自己赢的赌注。火红的花轿金色的流苏。鼓乐手们,腰上系着红绸,脑海里装着可观的酬金,用力敲着鼓皮。唢呐手的脖子上的青筋鼓得老高,腮帮子变成球状。

由于这支迎亲队伍的特殊性,它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壮大,最后组成人的长龙,扭曲着,伸展着,缓缓地停在单公馆门前,长长的尾巴卷动,最后折上来围成半月,轿子像阴阳图里的黑点。

赵之运从花轿里出来,脸上泛出厚厚的笑容,对大家不停地拱手,感谢大家捧扬。他上身穿古铜色的马褂,脚穿黑色皮鞋。由于身材短小,像个酒桶。赵之运在成都有两个绰号,流行版的叫赵矮子,特别版的叫三眼儿。为啥叫三眼?因为他的左眉毛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黑痣,猛地打个照面像是三只眼睛。赵之运来到单公馆门前,抬头盯到牌匾上对大家说:“请大家给老夫做证,用不了多久,上面的‘单’字会变成‘赵’字。”

大家听了这话,发出“噢”的一声。

没多大会儿,身材高大的单印挽着二夫人刘芳从大门口出来。刘芳穿蓝色旗袍,胳膊上挽着金色的小包袱。她低垂着头,脸上泛着痛苦的表情。可怜的女人,当初由于她的父亲赌光了家业,最后把如花似玉的她作为赌资押上并输了。刘芳不想沦落到小痞子的手里,逃出来投奔单印寻求保护。单印给她交了赎金,随后娶她为妻。两人成婚后,刘芳为单印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,可命运弄人,最终她还是被当做赌注输给了仇人。

赵之运来到刘芳面前,整整矮她半头。他跷起脚后跟,伸手捏捏刘芳白嫩的脸皮儿说:“夫人天姿国色,体香宜人,女中极品也。单兄,如此尤物,足以销魂,你怎舍得被我领走呢。这样吧,今天我格外开恩,如果你能跪在我面前磕三个响头,那我可以把她还给你。”

单印并未回头,喝道:“愿赌服输。不送!”

赵之运哈哈笑几声,猛收住笑:“那,我不客气了。”说完夺过刘芳的小酥手,像纤夫那样扯往轿子。由于赵之运面色黑而四肢短,刘芳脸白而四肢修长,那样子看上去就像仕女牵着只猴子,显得十分可笑。刘芳太美了,她有白皙的脸庞,修挺的鼻子,红润的嘴唇。最美的应该算那双细长的眼睛,是相书上说过的丹凤眼,两个眼角稍微上吊,艳而不媚。她被拉到轿子前,扭头去看单印,目光里饱含着幽怨。她多想丈夫能够为了她跪倒在地,把她留下,可高大的背影是萎缩的。她的两行眼泪顿时流下来,冲开粉底,垂积在下巴像珍珠。

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远了,单印的背影还镶在门框里,像幅落寞的油画。

当迎亲的队伍来到繁华街道上,两侧的小商小贩都站起来,脖子像被无形的手提着,跷着脚看轿子。赵之运索性让轿子停下,把刘芳拉出来,对大家说:“从今以后,老夫再接再厉,争取把单印家所有的女人都给赢过来,让她们到我公馆里当佣人,这样会省下很多佣金的。”他还从人群中找出两个青年,出钱让他们去单公馆找单印,重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。两个青年听说有大洋赚,用力点头,拔腿往单公馆跑……自赵之运把刘芳领走之后,单印就在客房里抹眼泪。回想共同生活的日子,日子化成他无尽的痛楚与愧疚。他的结发妻子生孩子时落下毛病,变成药篓子,不能再生。自刘芳来到家里,帮着打理家务,把后勤管理得井井有条。刘芳与府里的任何人都处得非常好,并且特别尊敬单印的原配夫人,早晚请安,像对自己的母亲似的孝敬,因此赢得全家上下的尊重与赞赏。这时候,单印的原配正在埋怨他:“老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,别说是给赵矮子磕三个响头,就是磕三十个也应该把芳儿妹子留下的。”

“愿赌服输,这是规矩。”

“那好,我去赵之运的府上要人。”

“不准去。”单印喝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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