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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驿丞是上两辈儿就举家迁到关外的汉人,本来兄弟四人,分别叫史春生、史夏生、史秋生、史冬生,带一个生字,是为了避开史的谐音(死),但那时人口夭折率高,史家在关外当时过得尤其困苦,名字上讨个吉利,终究不能保得周全,四兄弟有两个幼年夭折了,只剩下史秋生和他大哥史春生。
如今,史春生跟着辽东的经商浪潮,做了一个专门收购、运输的皮货商人,史秋生早年做驿卒,多年打拼,到如今混上了驿丞的官儿,虽说这个驿署设在辽东道上,油水不多,可家境比起当年,也是强了万倍。他这小驿署还从来没有接待过这么大的官儿,史驿丞生怕手下人粗手粗脚,惹得国公不快,是以亲自侍候。
夏浔的脸上涂了御寒的旱獭油,一进了房间油腻腻的,正要洗漱净面。他先扑湿了脸面,又用皂角,换了两盆水,才洗净了脸面,便吩咐那驿丞道:“下去忙吧,我休息一下!”
史驿丞如释重负,赶紧谄媚地道:“灶下烧着饭菜呢,国公爷先歇着,小的一会儿就给您送来!”
夏浔候那驿丞离开,便吩咐站在门口的侍卫闫川:“去,把唐枫、张文涛、何天阳叫来!”
史驿丞出了国公爷的卧房,只见驿卒们正忙忙碌碌地接待国公爷带来的一百多号侍卫,要说关外驿署不好干,全因这关外最大的就是兵,兵大爷们行伍出身,粗野狂放,少识礼节,到了驿署颐指气使、呼呼喝喝还算好的,一个不对付,抽你一鞭、踹你一脚也是家常便饭。
这时候的驿署还未像后来那样,纳入锦衣卫的外围组织,没个强硬后台,只好任人欺负。不过国公爷的这些侍卫反倒比那些普通的兵大爷好说话,这倒不是国公爷的侍卫就知书达礼、循规蹈矩,比起那些普通的边军大兵来,他们自然更加的目高于顶,只是国公爷就在眼前,可没人敢摆威风。
因此那些驿卒们倒未受人斥骂,一个个的照料马匹,溜马、饮马、上厩、喂料,挑选宿住房舍,安排茶水饭食,各司其职,那些侍卫大爷倒也没有难为他们。史驿丞见了暗暗松一口气,便一溜烟儿跑到厨下去安排饮食了。
驿卒们忙着喂马上廊,安排房间,这些房舍许久没人住,铺盖都得现从仓房取来,火坑也得现烧。侍卫们也没闲着,有人探察周围环境,有人布设警哨,院角、房顶、瞭望台,都安插上自己人,其他人等都站在夏浔房外的廊下,一方面等候被国公唤进去的头领们出来分排站岗放哨的任务,一方面等着驿卒拾掇好房间。
房间里,一听夏浔的打算,四个侍卫统领就炸了。
“不行,我不同意!国公不能冒此奇险!”
何天阳脸红脖子粗地低吼道:“如今塞上形势难以预料,国公想救小樱姑娘,也不能孤身涉险。如果要去,也得先到辽东,带了大军以调停之名进驻鞑靼,再与瓦剌交涉。”
夏浔慢条斯理地道:“以前,瓦剌不敢伤我天朝重臣,现在他们更加不敢,我若赶去,看似惊险,实则没有半点凶险之处,如果先去辽东,再往鞑靼,接着联系瓦剌,旷日持久,恐怕夜长梦多,生出事端来。”
张文涛反驳道:“国公,他们不敢明着下手,难道不敢暗着下手?咱们只有这么一点人,一旦到了他们的地盘上,岂不由他们摆布?如今草原上诸般势力混乱,若是杀了国公,还可顺手推舟栽到他们的对头身上,国公应当明了,朝廷一举平定塞外,乃是重中之重,如果有了替罪羊,纵以国公之尊,朝廷也不会不依不饶,务必追究!再者,纵然追究,又能查出什么来?有这个缘故在,他们还不敢动手么?”
夏浔当然知道张文涛所言不假,只要能够推卸责任,只要有人顶包,大明在此关键时刻一定会忍了,这是政治。何况不忍,他们也确实不可能查得到什么真相?难道还能为了他一个人,发动一场试图消灭整个草原部落的战争?如果那样,塞北就变成了第二个安南,而且比安南还要难缠百倍,大明的战争成本十倍、百倍于草原部落,不等把他们消灭光,大明自己先国力耗尽,民怨沸腾了。
然而,小樱本来好端端地生活在秣陵,是被他硬拖入这场风波的,她不是大明的兵,纵然抛开两人的私情不谈,夏浔又如何能袖手旁观,将她的生死置诸天命?先去辽东再去鞑靼,这一折一返,最快也得半个月甚至一个月,这么长的时候,可以发生很多很多事了。
夏浔表面上从容自若、心如止水,其实自从得到这个消息,内心便没真正平静过,胸中一股戾气时时躁动不已,只是强自按捺罢了!这时见众侍卫极力反对,夏浔便有些按捺住了,沉声说道:“如果我一定要去呢?”
唐枫、闫川、何天阳等人互相看了一眼,缓缓跪坐起来,沉声道:“卑职们的责任,是护佑国公安全,如果国公一意孤行,卑职等只好得罪了!”
夏浔眉锋一扬,道:“你们敢对我动手?”
唐枫道:“职等不敢,但职责所在,不得不为!”
夏浔淡淡一笑道:“你们,不是我的对手!”
张文涛跳下地去,大声喝道:“那么,再加上他们呢?”
“来人!”
何天阳一声大喝,正站在门外的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立即呼啦啦地冲了进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