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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宝寺塔上,三娘散了秀发,听得承景道破身份,心头更怒,喝道:“是又如何?定要取你狗命!”上前又来厮杀,这次承景却不敢应对,招架几下便转身就走,三娘追下塔来,两个又在塔下厮斗。
三娘匕首还插在承景胸口,却是空手对付,却不知为何,承景手中有短刃时,还只顾招架躲闪,不再进招。三娘得了便宜,斗了数合后,又是一拳打在承景眼眶,顿时乌青了来。
承景大怒,跳出圈子喝道:“且住!”两个斗了一夜,都喘息不止,三娘调匀呼吸怒道:“还有何话说?!”承景道:“先前不知你是女子,我夏人规矩,不与女人厮斗,你还我刀来,便不再来缠你。”
三娘冷哼一声道:“我不与你又如何?”承景道:“不与时便一路讨要。”三娘大怒道:“你当我杀不了你么?”承景道:“可以一试。”
三娘手上没了兵刃,又心急回去找林冲商议对策,眼珠一转便有了办法,当下道:“也罢,刀在我下处,你随我去取。”承景便应了。
三娘自取方巾束了头发,承景一言不发跟在身后,两个离了开宝寺,转到大街上来。行了片刻后,只见迎面来一群做公的,三娘上前喝道:“夏人细作在此,快来拿人!”跟着一脚踹翻一个做公的,跟着便翻身往回就走。
那二三十个做公的吃了一惊,各举铁尺、铁链上来追拿,三娘疾走到承景身边笑道:“还不快跑。”承景惊怒非常,这女子端的狡狯异常,但见宋人做公的来捉,虽不惧这些人,但就怕被缠住,宋人大队兵马赶来捉拿,也只得便走。
三娘脚快,到了一处岔街扭头望东便走,承景不及跟上,只得延原路望北直走了,后面做公的直追过来,分两拨人各自追赶过去。三娘绕了几遭后,又翻墙过院的,片刻功夫钻进一家裁衣店中,换了套女装后,施施然缓步走了出来。
此时天色大亮,三娘低头走来,与几个做公的擦身而过,一个做公的还问道:“小娘子,可曾见两个歹人?”三娘低头答道:“不曾见。”做公的不疑有他,自往下寻去。
三娘回到林冲家中,翻墙入屋内,换回自己衣裙后,去寻林冲来。林娘子与锦儿在屋内,林娘子道:“官人一早酒醒后,有两个太尉府承局来请,说是有事请教,便去了太尉府。看三娘没出门,还道未起,因此未说。”
三娘心头暗暗叫苦起来,拉着林娘子的手道:“师嫂,昨晚陆谦来的蹊跷,去得古怪,那陆谦定是瞧出破绽来,师兄此去太尉府,定是要问那殴打衙内之事。”
林娘子惊慌起来,垂泪道:“这可如何是好?”三娘道:“师嫂莫慌,差锦儿先去请张教头来家中照看,我去寻帮手,先打探消息,若是师兄真个儿有事时,再想办法解救。”当下林娘子教锦儿会娘家请张教头过来商议,三娘自投酸枣门菜园子找鲁智深去了。
却说林冲早间酒醒后,便只听得门首有两个承局叫道:“林教头,太尉钧旨,有要事相商,太尉在府里专等。”林冲听得说道:“那高太尉平素虽看承几分,但也并不亲厚,一早来唤,却不知有何事。”
两个承局又催一回,林冲只得穿了衣服,随这两个承局来。林冲道:“我在府中不认的你。”两个人说道:“小人新近参随。”却早来到府前,进得到厅前。
林冲立住了脚,两个又道:“太尉在里面后堂内坐地。”转入屏风至后堂,又不见太尉。林冲又住了脚,两个又道:“太尉直在里面等你,叫引教头进来。”又过了两三重门,到一个去处,一周遭都是绿栏杆。两个又引林冲到堂前,说道:“教头,你只在此少待,等我入去禀太尉。”
林冲立在檐前,两个人自入去了,一盏茶时,不见出来。林冲心疑,探头入帘看时,只见屋内空无一人,地上却遗了把刀在那里。林冲心头奇怪道:“谁遗下把刀在此处?”上前拿起看时,猛然惊觉,抬头一望,只见檐前额上有四个青字,写道:“白虎节堂”。
林冲猛省道:“这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处,如何敢无故辄入?”急待回身,只听的靴履响、脚步鸣,一个人从外面入来。林冲看时,不是别人,却是本管高太尉。
林冲见了,慌忙将刀扔下,向前声喏。太尉喝道:“林冲,你又无呼唤,安敢辄入白虎节堂?你知法度否?你手里拿着刀,莫非来刺杀下官?”
林冲躬身禀道:“恩相,恰才蒙两个承局呼唤林冲,说有要事相商。”太尉喝道:“承局在那里?有何事相商?”林冲道:“他两个已投堂里去了,来时未说甚事。”
太尉道:“胡说!甚么承局,敢进我府堂里去!左右与我拿下这厮!”说犹未了,傍边耳房里走出二十余人,把林冲横推倒拽,用粗麻绳绑缚了,林冲口中只顾叫冤。
高太尉大怒道:“你既是禁军教头,法度也还不知道。因何手执利刃,故入节堂,欲杀本官?”叫左右把林冲推下,喝叫左右解去开封府,分付滕府尹好生推问勘理,明白处决,就把扔下那把刀封了去。左右领了钧旨,监押林冲投开封府而去。
左右推着林冲走后,高太尉转到内苑来看高衙内,高衙内自那一顿筋骨伤后,又惊吓一回,还在床上不起。高太尉到了床前道:“我儿宽心,那打你之人已有消息,早晚从林冲身上得来,这口恶气,自当替你出来。”
高衙内闻言欢喜了一回,口中道:“父亲,那贼贱人打得我好苦,但孩儿就是爱煞了她,定要与她完聚方能解了心结。”
高太尉怒道:“那贼贱人心黑手狠,手段毒辣,并非良人,另寻良人完配,何必定要那人?”高衙内哭道:“孩儿吃这一回惊吓,都是那贼贱人起因,早晚要她低头乖乖服侍几回,然后打断手脚卖入娼寮方能解这口气,父亲不依时,孩儿这口气便下不来。”
哭闹一回后,太尉只得答允,出得廊下,唤来陆谦、富安两个,将高衙内之语说了后,太尉道:“昨夜听得你两人来首告,一时激愤便听你两个言语,设一局先拿了林冲,但若此事与林冲无关时,却做何理会?”
陆谦道:“太尉钧鉴,昨夜小人与林冲喝酒时,听林冲亲口说了他师妹殴人之事,到他家中又看得亲切,那林冲师妹正是殴打衙内之人,早间富安扮作承局去他家时,也见到林冲浑家正是那天另一妇人,此案断不会有错。若按一般官司闹上公堂,他强辩是衙内调戏良人在先,是非曲直也难以断来,因此小人才斗胆出这个主意,请太尉设局先拿了林冲,如此便好收拾下去。”
太尉颔首道:“那如今该如何才能遂了我儿之愿?”陆谦道:“昨夜听得衙内思念那小娘子,但那小娘子心狠手毒,小人探听得那小娘子与林冲师兄妹情谊非比寻常,因此先设局拿下林冲。此时林冲这罪要是问得十成时,便是死罪,但要太尉从轻发落时,也可轻判个刺配充军。是以林冲生死便在太尉手中,但有人命在手时,小人自去寻林冲家人说与厉害,要那小娘子温顺服侍衙内时,还不也是轻而易举之事?待衙内玩腻时,要杀要剐出口恶气,也是等闲之事。”
高太尉抚掌大笑道:“真个是好计,此事办得妥帖时,定有厚赏。”陆谦、富安两个均是欢喜谢了。
却说高太尉干人把林冲押到府前,跪在阶下,将太尉言语对滕府尹说了,将上太尉封的那把刀,放在林冲面前。
府尹道:“林冲,你是个禁军教头,如何不知法度,手执利刃,故入节堂?这是该死的罪犯。”林冲告道:“恩相明镜,念林冲负屈衔冤。小人虽是粗卤的军汉,颇识些法度,如何敢擅入节堂?今日太尉差两个承局来家呼唤林冲,说到府上有事相商,林冲同二人到节堂下,两个承局进堂里去了,林冲等候多时不见,入内看时,地上遗了此刀,方才拿起查看时,不想太尉从外面进来,设计陷害林冲,望恩相做主。”
府尹听了林冲口词,且叫与了回文,一面取刑具枷锁来枷了,推入牢里监下。
却说三娘来寻鲁智深,将事情说了后,智深也是直搓手,先教几个泼皮外出打探消息。少时得了回报,只说看见林教头被一伙人拥着从太尉府押往开封府去了,几个上开封府使钱打听得,却是一个手执利刃,故入节堂,欲杀太尉的重罪。
鲁智深听了大怒,道:“扈官人,这些贼厮鸟为何如此构陷?”三娘眉头紧锁起来,沉吟片刻后道:“没想到那陆谦和高俅如此心狠手辣,我那殴打衙内的官司,就算闹到公堂上,也还有折辩,他们这一下现设一局将师兄拿了,便是有师兄性命在手。但要重判时,便是个死罪,但要轻判时,也可断个误入节堂,刺配充军。”
智深听了后,定下怒气来细思后,道:“定是那高衙内对你贼心不死,还想以此要挟让你就范。”说到这里智深嚯的站起身喝道:“扈官人莫怕,洒家与你打进开封府,就出林教头来,一起流落江湖便是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