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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跟你相关吗?不该打听的事不要打听,不该说的话不要说。”
幸好,刚才没有问,是不是他假扮道士从背后拥抱她。这个人至今不拿正眼觑她,看来与她在心底里较着劲。“阿其。”筱月桂咬了一下嘴唇,心里酸酸辣辣,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她说:“好自为之,我们做人都很难。”
“多谢筱小姐指点!”余其扬讥讽地说了一句,不告别就转身走了。
她不由得掉过脸去看,他的步子走得那么无情,难道他不知道她在注视着他吗?天上的乌云都翻腾在她身边,就算是大暴雨,她也要把他给的伞扔掉。
那天晚上的饭吃得很不开心,《时报》来了两个人,主编和副主编,副主编做记录。主编倒是精明,见她有些心神不定,盯着窗外大雨发愣,就说:“今天我们吃饭不谈公事,改天再做。”
筱月桂一下子明白自己失态,坚持好好做采访,结果吃完饭做完采访,主编叫了车送她回家。
雨停了,湿湿的地上,凹的石块积了一层亮亮的水。
筱月桂回到康脑脱路54号,秀芳已经用屋内的锅炉管道烧好热水,她就开始放洗澡水,拧开搪瓷盆上有H的龙头,心想那个余其扬这时肯定与六姨太在床上。
她不敢想下去。取了床下的绣花软底拖鞋,棕黄色的鸟停栖在枝头,她喜欢一出浴缸就穿上这拖鞋。
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感情没有离开过余其扬,自从重新见到他后,这两年来,脑子里总时不时钻出他的身影来。他跟别的女人,无论真戏假戏,她都会在乎,会很长一段时间弄得心里疼痛。但是她又不能在乎,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表示,而且两个人都明白自己的位置,谁也不会跨过一步。他们都是靠洪门老板吃饭,跨过了一步,恐怕情形更糟。
如果这就是难挨的命,一个人是桌面,一个人是桌底,那她就能做到不去看那桌底。
她觉得眼睛湿得可怕,便把更湿的毛巾盖在脸上,心里想:难道就没有一个人,真正爱我,又正是我爱的吗?
这次见过余其扬后,筱月桂知道他离开了上海。吃早饭时秀芳一个劲地讲余其扬以前好玩的事时,筱月桂告诉秀芳,以后别在她面前提阿其。
秀芳很坏地笑了,她走到厨房窗前,揭下竹笼,准备把里面的相思鸟放掉。
筱月桂不让,“这是黄老板送来的。”
“可是阿其提来的呀。想必就是他选的。”
“嗨,你嘴壳子硬!”筱月桂这次真的不高兴了,“你真想惹我生气吗?”
秀芳很少见到她脸色这么难看,便一声不响地把鸟笼挂到花园的树枝上。
筱月桂让眼线尽快带来更详细的消息。昨天下午,黄府的人说六姨太带了私房钱私奔了。黄佩玉已经向巡捕房报案,宣布脱离关系。
直到一个多月后,她终于知道余其扬一个人回来了。
其间发生的事,她是到多年以后,才从余其扬那儿听到的,在这世界上,恐怕就他们两人知道。余其扬一边对她说,一边摇头叹息:他那碗饭不容易吃。
长江轮船,夜深人静,余其扬拥着妖娆的六姨太,两个人在后甲板上浪漫地赏月。六姨太陶醉地依偎在他身上,他俯下身来亲吻她,两人身体长久地贴在一起。他拉着她的手走到船头,她的手抱着他的脖颈,踮起脚不放开他。两面江岸山峰缓缓推移过去,峭崖从江面直插上暗黑的天空。
甲板暗灯瞎火的,只有探照灯扫过去。余其扬趁六姨太幸福地闭上眼睛的一刻,迅速地从衣袋里掏出一块布包住的生铁,猛击一下,把六姨太打晕。他一手抱着已经倒下的她,一手把铁块上原来装好的绳索套吊在她颈子上,然后一把就把怀里的人抱起,直接扔进江里。
等探照灯扫回来时,他已经转过身,样子像在等回舱去做什么事的恋人。
黑夜里,那长江黑得油亮,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轮船螺旋桨打起的水花。
即使到后来,筱月桂提起这事时,还是不寒而栗。倒不是因为余其扬杀人灭口的细致安排滴水不漏,而是她的戏都靠多难又缠绵的爱煽情。余其扬的做法,让她感觉到在舞台上泪水涟涟,是在湿润磨刀石。
从那个时候起,她就觉得言情戏太难演了。不过她体谅余其扬:不管有没有感情,只有他自己知道,哪怕有感情,要他杀,他还得杀。